难道说是传了缩骨神功又不甘愿,所以偷偷下毒手,要这功夫虽传,可自己再也没机会施展?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奶奶的!”小春咬牙啐道。 他吸了口气立即掏出几颗万灵丹服下,迅速运功催动药性。虽然不知对方下的是什么东西,但万灵丹百利无害,说不定解得成。 在这几番延误间,黑衣人已经赶了上来,小春扶着树木吃力走着,头昏眼花地,最后竟发觉自己踏到了悬崖边。 “怎么又来一个断崖!不是这么背吧?就不留点生路给我,老天爷啊,您老同我有仇吗?”小春抖了起来,声音骤然升高。 他睁大眼,不死心地往下看去。当下只见天黑黑、骤雨落,崖下漆黑深不可测。 狂风拂面吹上来,夹带雨水冰冷袭面,再让小春打了个寒颤。 往后望去,一个黑衣人站在几步之遥,乌亮的眼睛盯着他瞧。 连点喘息的间隙也无,暗器破空之声传来,小春急急后退几步,踏到了悬崖边上摇摇晃晃。 对方显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接连地几片叶刀又朝他迎面而来,根本没有留活口的打算。 “慢着,你杀我做什么!”小春连忙道。 那黑衣人一笑,幽幽说:“沃灵仙,你偷取教主的同命蛊擅自离教,教主大怒,你还敢问。” 对方正言语之间却下松懈,几招攻来劲式凌厉,飞叶四处扫,沾到就被划出一道口子。小春拔起腰间软刀强自灌气咬牙苦撑,却免不了节节败落之势。 他自伤来,内力已所剩无几,以前对付这等小角色不用费力,如今则是咬牙使全吃奶气力,也敌不过对方。 然而小春更觉此事诡异莫名的紧,照理说这人找着他,他又是易容成灵仙的样貌,当下最该做的不是把他扣下来吗? 至少大师兄会下百里寻香而不是其它见血封喉的奇毒在灵仙身上,即是灵仙对大师兄而言犹有用处。 而此人一见假扮成灵仙的他却猛下杀手,根本完全于理不合。 “你为何杀我?顶多我交出同命蛊便是!”小春语气装得紧张万分,稍微试探了那人一下。 果不其然,一片飞叶利刀骤然袭胸而来,小春急急翻身避开,落地时脚下却踩着了烂泥,对方毫不放松栖身而来,几招应对掌风凌厉,小春闪躲下及一个不稳往后滑了去,整个人顿时落出悬崖之外,向下掉落。 “娘的!”小春狂吼。 坠崖,怎么又是坠崖!绝对不能这么死,否则实在太冤,这是大师兄教派内之事,他无心插柳,哪知却试出个叛教之徒来。 况且,云倾还在等他啊! 小春龙吟剑一转,绕住正在奸笑的黑衣人手腕。 那人不知他竟还有余力反扑,一时不慎便被小春拉了下去。 小春借力使力,连踏几下崖壁想趁势跃起,可一天雨泥滑,二他气力不济,没个眨眼的时间就失去上提的力量,和那黑衣人一起往下狂坠。 “沃灵仙!”黑衣人狂吼。 “我不是沃灵仙,你爷爷我叫赵小春!”人在危急之时完全失去理智,小春也吼了回去。 “你竟敢骗我!”明明就已经是生死关头,下一刻便要见阎王,两人却还是在高空之中打了起来。 “是你自己没弄清楚!”剑一来一往地,暗器四处乱飞,小春一边扯着悬崖边的蔓生藤蔓阻止坠势,一边躲避黑衣人的攻击。 风呼呼地从耳际呼啸而过,雨水浇得身体冰寒,小春突然想起云倾、想起自己承诺过的事、想起那年出事后云倾浑浑噩噩,差点便饮剑自刎下阴曹地府同他相聚。 一记起那张冰雪般的面容,一忆起那许久才会露一次的美好笑容,心里头千百个念头转来转去,都是舍不下、抛不开,不能再独留云倾一个人过。 背后异常灼热的地方再度剧烈烧痛了起来,仿佛有火焰从那处窜出,沿着奇筋八脉席卷五脏六腑。如同被层层烈火所包围一般,此时四股诡异莫名的真气突然不知由何处窜生,灌入他虚无的气海当中,激烈震荡盈满内腑。 小春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内力激荡内腑,那就如同被绝世高手发尽全力打了一掌般,其力贯透全身。 小春失去控制无法自主,无可忍受地仰头狂啸,以求发泄体内源源不绝涌出的诡异内力。 手中龙吟凤唳两把神兵利器承受主人体内精粹内力,随着发出令山林也为之震动的清唳吼啸。 黑衣人被小春突如其来的巨大内力震的当场口吐鲜血、筋脉寸断,双目爆裂而亡。 小春奋力将双剑往不停滑过的悬崖壁上笔直插入,怒吼着握紧剑柄,用尽全力阻止继续下坠之势。 然而意识却在这激烈震荡之时与他相互违背,缓缓离去。 他只见眼前悬崖峭壁逐渐模糊,而后徒剩一圈白光漫雾蒙蔽双眼,内腑真气聚后再散,往奇经八脉四向冲击。 最后“碰——”地猛烈落地,巨响轰然响起。强烈的晕眩与呕吐感夹杂着骨头断裂声入至小春耳里。 而他,却也到了极限,再无法承受这一切,意识一松脑袋一空,晕厥过去。 雨,淅沥淅沥不停地下。 有些冷。 小春模糊间想起神仙谷外有一块石碑,上书“越界者死”四字。 石碑是向外还是向内,他记不得了。 入谷者死还是出谷者死,他也想不起来了。 他而今是为了什么,才会在这里? 脑海中浮现一个穿着白绸锦缎的飘渺身影,那似乎不知道笑为何物的出尘脸庞朝向着他,一双漠如浩月的双眸凝视着他。看起来,是那般淡漠,又无边寂寥。 想起那双在他发冷时,总会伸过来握住他,为他取暖的手…… 小春嘴里喃喃念着:“得回去才行……” 有个人……正在等着他…… 得回去才行…… 浪荡江湖之药师(共三部) 浪荡江湖之乌衣魔教(上) 第4章 章节字数:9692 更新时间:07-11-02 00:09 连续多日的黄梅雨终于停歇,太阳初露,仅一上午便晒得崖下泥水尽数干涸。 小春被刺目的烈日扰醒,眼皮和手指才稍稍一动,便觉得全身发痛,不但后脑勺突突地涨跳,浑身关节更像是被用分筋错骨手一处一处拆下过般疼痛难耐,让他想大叫出声。 身下不知磕着什么,凹凸不平地令他难受。 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翻身,从那磕人的东西上摔下来,滚了几圈停在有些远的地方,而后瘫在黄沙地上喘了好几口气。 觉得舒服多了,转头望去,才发现那垫在他身下的,原来是个“人”。 黑衣黑裤黑头发、黑色双目七孔流血,摔断的肢体扭曲变形,瞧那僵硬的模样,早已断气多时。 脑袋一片混乱,小春开始想这是怎么了,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全身上下还痛得不得了。 只是方才翻身用掉他仅存的气力,灼灼烈日晒得人发昏,一想起事情来脑袋便如同有人在里头敲鼓似地大大作疼,努力几回后实在不成,他这才放弃继续回想,和那僵了些时辰的死尸并排,共同沐浴在艳阳底下,让自己得些轻松。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小春觉得自己如同风干鱼干被晒得几乎要二度昏顾之前,远方突然传来了细微的马蹄声。 有人来了!小春眸子微微一亮,舔舔已经干裂的嘴唇,知道自己这回有救了。 声音愈来愈近,也愈来愈清晰,小春张开嘴努力地想大喊出声,没料开口却发现伤得厉害的自己仅能发出小猫般虚弱大小的音量: “来……来个人啊……” 奶奶的,声音小成这样,还不如学猫眯咪叫算了,说不定还比较响。 正驾马徐行的过路者察觉草丛中些微动静,立即拉停缰绳,被勒停的马匹发出喷气声,原地踏了两步。 小春顿时松了口气,对方耳力显然不错。对方听见了他的气息声,随后翻身下马,往掩住他身形的草丛这处拨来。 随后,小春听见一声抽气声。而后,烈阳下,一名样貌端正、武林人打扮的青年男子在小春身旁蹲了下来。 “小妹妹,你没事吧!”男子低声问着。 那男子鼻不歪口不斜,双目炯炯有神,眼神清澈明亮,看来为人正直刚强,该是个好人来着,可小春有些疑惑,这人为何开口叫他小妹妹? 小春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想不起来。 只是这时还有重要的事情排在前头,他困难地咧嘴,在疲惫的面容扯开一抹笑,吵哑地吐出几个字来:“兄弟,来点水吧……”烈日下曝晒过久,他早渴得喉咙都干了。 男子立即解下马鞍上的水袋,见小春动弹不得的模样,轻声说句:“失礼了!”,随即扶起小春靠在他肩上,将水喂至小春嘴边。 渴得不得了,小春颤抖着手抓住水袋,却因之前手不知怎么伤了,几番都掉下来,最后在对方帮助下才顺利让水入喉。便在这时,小春觉得此人真是不错。 男子左右看了一下,发现不远处的死尸,沉吟了声:“乌衣教的黑衣……” “大哥哥乃寒山派韩寒。”轻声报出派别后,韩寒接着又道:“小妹妹,你怎么只身一人在此,又受了如此重的伤?是否不慎惹上了什么麻烦?” 见此地荒山野岭,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浑身是伤倒卧于此,模样憔悴几乎去掉半条命,韩寒见此实在不忍。 小春皱了皱眉,终于想到醒来后一直没仔细想过的问题。 “不记得了。”喝过水,也没那么难受。小春恢复了些精神,缓缓回答。 “嗯?”韩寒显得错愕。 “我一醒来就在这里,旁边躺了个死人……然后什么都不记得。”小春望着韩寒,一字一句地说得很认真。 “咦?”韩寒惊讶地叫了声。 “我……”小春还想说什么,却感觉左肩像有火窜起一样,燃烧起来。他闷哼了声咬牙忍下,却换来胸口更剧烈的疼痛,嘴角随之溢出丝鲜血。 韩寒见况显得有些震惊,但他立刻封了小春胸前几个大穴,将真气送入小春体内环了一圈仔细探视,想替眼前人疗伤。没料却在探入的同时,随即被对方体内反扑的真气猛烈撞着。这一震,震得韩寒脸都发白了。 知强来不得,韩寒随即收功。 小春见韩寒歇手后脸上先是浮现愕然神情,跟着一阵皱眉,忍不住叹息道:“小妹妹你一身内力颇深,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实在令人佩服。只可惜伤得太重,真气散裂互相激荡,若不尽快助你平息压下,只怕是撑不过今日。” “失礼了。”韩寒说话时也没闲着,迳自抱了小春便翻上马背,拉绳驾马离开。连给小春反对的机会都没有,更没问过小春想不想跟他走。 整一个便是江湖侠士貌,济弱扶危,生死关头保命紧要先救了再说。 小春困难地动了动无力垂着的双手,而后抬头看了看陡峭直耸的山崖,心里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慨。 他道:“这位见义勇为的大侠,怎么我说我失忆你便信,还如此热切想救我,可大侠你就没想过万一我是坏人,只想趁你替我疗伤时时捅你一刀该怎么办?” 韩寒奇怪地看了怀里的小姑娘一眼,道:“你若真是自己口中说的那种人,又怎会说出来提醒我?” 小春大笑了声,跟着岔气又开始咳。“你小子有趣……就没想过说出来反而会让你放松戒备,更好得手……” “……”韩寒更为奇怪地看了小春第二眼。“见你这年纪,我起码大上你十岁……你叫我小子也未免太……”行走江湖多年还被个小姑娘叫小子,他只觉诡异。 韩寒驾马飞驰,行了片刻觅到一处水潭。 春末秋初,梅雨时节才过,高山上消融冰雪顺着小溪而下,在此处聚成了一汪碧绿湖水。韩寒抱着小春涉水而下,当冰冶的湖水由脚踝慢慢蔓延过胸和体内至阳之气相抵触,小春受不住抖了一下,有些不适。 小春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热,越来越烫,宛若烧红的铁液从左肩那一点缓缓地溢了出来,随着体内经络四处游移转走,他仿佛觉得自己像篝火上插着烤过头的一条鱼,早已烧得浑身焦黑。 韩寒一路抱着小春,自也知小春身上异状。小春浑身细汗,不仅是脸,连落在衣衫外头寸脖子和手臂尽是酡红—片。即使入了寒水当中,热度也没半分退减。 韩寒自幼受家中长辈武学熏陶,在江湖上又有一段行走历练,见小春这情况当下猜测此人功力与年纪并不相符的原因兴许是被人以外力强灌人体内,才得深厚内力。只是这些内力安然凝聚体内时无碍,但若遭受重伤或走火入魔,巨大噬力溃堤出匣,冲破筋脉尽数涌出,又岂是单薄脆弱的年少身体可以承受。 韩寒对着小春道:“如今你处境危殆,命存旦夕,我欲救你,可你年纪虽小却也是个姑娘家。今日之事,我不会放着不理,倘若你要我为你清白负责,我也不会多说一句。” 瞧韩寒有些不自在,面色凝重一字一句出自肺腑,小春只觉得好笑,身上虽然万般不适,但然忍不住眨了眨眼,没正经地打趣回问:“负责……你替我疗伤为什么要负责……” 韩寒弄了半天才晓得这小妹妹是故意朝他挤眉弄眼来着:心想自己一心只想救人,哪知却给人这般调侃,脸上一红,下手解她衣带的力气也忘了节制。 小春虽然话可以说得顺些,可身上的伤仍然还在,韩寒这一扯只听见他哼了声,皱了皱眉,咬牙把呻吟吞进了腹里。 那模样看来着实有些可怜,想及怀中之人年纪尚轻,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瞧这脾气莫不是初出江湖不知轻重,才和乌衣教结下梁子伤重至此,想及如此韩寒便骂了自己一句“不知轻重”。 自己多大年纪了,难道还和这个小孩计较,现下当以救人为首要,其余放到一边罢。 韩寒接着再说:“要归你体内真气,必得衣衫尽除肌肤相接,借泉水之力将热毒引至寒潭当中。若着衣物热气难散,只怕会反噬伤人。” “噢,所以你是因此才要脱我衣衫,不是要非礼我啊!”小春有气无力地笑。 韩寒额间青筋一跳,差点松了手让小春往寒泉里栽去。小春失了平衡往旁边滑,小小地鬼叫了一声,韩寒才又将他拉回来。 这时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解开的衣衫落入潭水里,韩寒无心探看,继续将小春的亵衣拉开来。 而后,当韩寒的视线落在小春胸前,先是大大怔愣一下,连嘴巴都惊讶到合不拢,小春随着对方的视线往自己胸口看去,这也才讶异地叫了声: “咦?咦咦?”没哩!? 胸口平坦坦,一望无际。小春摸了摸,恍然大悟地道:“难怪那几声小妹妹听得别扭……原来……” 小春又将亵裤拉开仔细瞧上一遍,而后笑道:“原来我是男的……哈哈……” 韩寒气得差点吐血,男的女的也不说清楚些,还让他说出会负责到底的话来。真是,长这样的脸蛋又穿着姑娘罗衫,谁碰上第一眼都会把他看成女儿身,谁想到会是男的来着! 韩寒脸色铁青,硬是压下体内怒气,他干脆闭紧嘴不说话,就怕多和这小子说一句话,自己最后会连救人的意愿都没,直接把这嘻皮笑脸没正经的死小子压入湖里淹死算。 韩寒随即收敛心神,扶着小春在寒潭中坐下。 小春如今身形矮了些,寒潭水至韩寒的胸口,却至小春下颚,当韩寒双掌抵住他胸口时,他虚弱的头一歪,脸几乎浸到了冰水里,还呛了几口。 韩寒又将小春头颅扶正,双掌贴稳后,催动内力灌注于小春体内。 几乎在同时,小春体内诡异真气四散开来,一冷一热一温一暖,韩寒所注入的内力一碰上,便被弹得震开来。 只是韩寒不放弃,接连试了十几次,终于在这两热两寒互相交替自噬己身时,强忍震荡硬顺筋脉方向替他疏通,而后一股一股地牵引,终于几个时辰之后,将一切乱象倒元归一。 大功告成,韩寒疲累地收回双掌,身躯也晃了晃。 经脉重新疏通的小春也不好受,身体跟着晃了晃,嘴里还开开合合地抱怨,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让我记起是谁害我跳崖摔成这样……爷爷我绝对让他也来上一回……下面不给他垫人……看他死不死……” 韩寒累得没心思理会小春的胡言乱语,迳自把小春从水潭内捞起放到岸上,而后回到水中在泥底摸了摸。 他记得刚刚从小春身上掉入湖里的东西便在这里。 “……”摸到东西后,韩寒拿起来一看,原本还算过得去的脸色又在这一刻完全惨白。 他风风火火地冲到小春身边,一手抓着小春肩摇晃,一手执着两把模样相似却分别刻有龙飞凤翔纹路的软刀,什么世家弟子的修养、什么行走江湖该有的稳重全失踪,疯了般地吼出来:“你怎么会有这东西,赵小春是你什么人?龙凤双刀是我爷爷的,你打哪弄来?赵小春当年明明落入滥沧江死透,这两把软刀也随他而去。你竟会有我爷爷的剑,你是否见过赵小春,他如今身在何方?” 霹雳啪啦地一连串问题,吼得小春耳朵疼,头也疼。 小春有些累,有些倦,但更多的是肺腑间血气激荡所带来的剧烈疼痛。 小春扯着一抹笑,嘻皮笑脸地开口:“在我身上,自然就是我的啰……乖孙子……来,叫声爷爷听听……” “你!” 韩寒才要发作,却见小春猛烈前倾,一口血雾喷了出来。 顿时韩寒满头满脸全是血,把他给生生愣住。 “……奶奶个熊……疼……”小春气息渐弱,气力尽失,终是再也留不住清明意识,就此晕厥而去。 韩寒愣了一会儿道:“奶奶个熊,那是赵小春的口头禅!” 那日之后,小春一直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偶尔他会听见窗外有鸟鸣声,偶尔感觉漫入室内的阳光十分刺眼,但他还是紧闭双眼,意识屡屡只稍微清醒一些,便再度失去。 沉眠之际,梦里总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虽是平静,却又显得悲伤。 突然间,有抹淡白身影晃了过去,小春怔了一下伸手去抓。 以为自己抓着了,猛地睁开双眼,才发现手里握着的只是被风吹起,不慎扬到他脸上的白色帘幔。 而后脑袋兴起熟悉的钝疼,梦里过客淡去,再不复痕迹。 小春打了打脑袋,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有些困惑地在床上待了老半晌,把周围打量个透后,随手抓了件衣服套在身上,没见着布履,遂光着脚往外走去。 不记得坠崖之前的事,只记得有个叫韩寒的人救了他,不晓得这里是哪里,但猜此处该是那人的地方! 许久未曾进食,小春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披头散发的他在别人府邸当中四处乱闯,本以为大概能抓个人问问哪里有东西能填肚子,让他这可怜人吃上几碗面来着。可惜就不知此地怎么搞的,任他这生人四处乱跑乱晃,也没个丫鬟家丁出来关切询问。 “人是都哪去了?”小春纳闷着,搔了搔头。 走到气派恢弘的大殿前,仰头一看便是铁笔银勾落款苍劲的“寒山派”三个大字,可他对别人家的大殿与匾额没兴趣,他转了转脖子,鼻子动了动,闻着香味,跟着便笑嘻嘻地往那来源走去。 厨房里也是没人,约莫下午时分,兴许厨娘都去磕牙聊天了。 小春找到蒸笼里尚存的几个馒头,一个塞进嘴里,几个塞进怀里,又拿了壶闻起来挺香的桂花酒,满意地坐在厨房台阶前津津有味地吃着。 忽然,不远处响起如雷欢腾声,小春咻地站了起来,双眼发亮,朝那处望去。 前头好似挺热闹,又是敲锣打鼓又是鼓掌吆喝地人声鼎沸。他眉头一挑,嘴里咬着馒头,便乐颠颠地往那处冲了过去。 寒山派颇大,四处九曲十八拐,走出这园又入那园,整一个扑朔迷离,绕得小春晕头转向。 他穿过三个风格回异的小庭院,六条小回廊,最后终于柳暗花明,见到一大片怪石林立、奇峰假山异石盘踞的广大园林。 此园之特,在整个筑于青绿湖水上,岸边苍树斜荫,楼榭两三,皆众了不少人,而湖中央一座假山矗立最为奇观。 其中飞岩瀑布、石笋错落,几株参天怪树歪歪斜斜靠倚其间,又有蹬道相连、迂回盘绕,错综复杂,犹若迷境般令人摸不着头绪该哪出哪入,沧茫壮阔间,又多了几番诡谲之感。 小春一颗头在人中探来探去,就想找个好地方坐下来看。 忽见绿水间一艘画舫缓缓定下,自是最靠近湖间假山的位置。 小春吸了口气觉得肺腑无碍,便提劲跃上湖水,脚尖轻点水面,过而不留痕,轻功之高,也让在场之人忍不住频频侧目。 就差那么一点便可落上画舫胛板时,内息不知怎么缩回气海,顿时又一空,小春身躯歪了一下,整个人摔了下来。 “姑娘小心!”寒山派一名弟子即刻冲出来要英雄救美,小春吓了一跳急忙蹬了船沿在空中一翻,翻到旁边去,直直摔到舢板上。 他跟着咬牙忍痛后翻起身,笑了笑摆手道:“我不是姑娘!” 那长得高头大马一脸熊样的落腮胡弟子还想靠过来,湖畔和画舫上众人又发出赞叹,引得小春将视线移去。 只见石柱上飞来飞去两个人影,一青一蓝剑气凌厉,穿梭于假山栈道、迂回山径之间,忽而从这头现身,一闪窜入洞穴里,再从另一头打了出。 突然青影一个转身出招,蓝影回劈震落其剑,至此似乎胜负已分,众人起身大喝了声“好!”。 语音还未落,石间两度移转追击,青影突然失力由十来丈高的巨岩坠下,蓝影不做他想立即止住剑势伸手救人。 却在这电光火石之刻,青影脚踩燕子连环飞腾空跃起,一掌击中蓝影胸口。 蓝影遭受重创身形不稳,摇了两下从石上坠落,整个人摔进绿水间,溅起水花,涟漪片片。 小春双目清明自将这一切看得明白,原来眼下除比试武功之外,竟也用起心计来了。那青影最后出招时指缝间寒光一闪,分明藏了暗器。 顶上两人其中一个穿蓝衫正是韩寒,那韩寒古道热肠却是性子鲁直不仅拐弯,遇上这种曲肠子的对手,只怕除了吃亏不会有别的。 小春挤到画坊前头去凑热闹,画坊内几名劲装打扮的江湖老者狐疑地往小春瞥来,但看了看发觉只是个粗布鄙衣披头散发的小姑娘后没了兴趣,遂将目光投回比武擂台上,赞许地看着那名已经连胜十几场的青年侠士。 几名弟子连忙驾小舟将韩寒捞了回来,小春也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迳自排开他人,三两步窜到韩寒面前,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醒了?”韩寒打了几个时辰,本是浑身力都没了,可看到昏睡了月余的人今日竟然清醒,惊愕得直腰张嘴,却没料这一挺,方才伤了的腰“啪唧”了声,痛得他冷汗都冒出来。 小春没多想,连忙将手伸进怀里。 可就这么一个动作,自己也愣了。 他将手身进怀里做什么? 摸了摸,除了两个热腾腾的馒头之外,竟还有几个五颜六色的药瓶。 他一个一个端视过,最后在瓶底发现用小篆雕刻的字体,拣了伤药出来,便直接往韩寒嘴里灌去。 韩寒呛得猛咳,而且越咳越严重,脸色通红,还伴着要吐不吐的模样。 小春这时发狠,猛地在韩寒背上一拍,突如其来的重击让韩寒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弄得小春满头满脸都是。 “少主!”门下众人惊呼。 原本一直在旁摸不着头绪的寒山派众人这时见到少门主被伤,个个阴着脸围住小春,但才要出手擒住凶手,却见伤人者又气定神闲地拍了拍韩寒的背,语气温和地说着:“没事、没事,瘀血吐出来就好了。” 这时围着要抓人的众人才晓得,原来自己误会对方了。 “赵小春也有这种药瓶……”韩寒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张不熟悉的脸。“你与赵小春到底是何关系?” 这明明就是个陌生少年,可韩寒就是觉得这人说话的神情一—那副轻佻模样,都与赵小春如出一辙。 小春很认真地想了想,而后绽开笑靥灿灿说道:“你问我我也无法答你,兴许,同个娘生的也不一定。” 小春这一笑,除了韩寒没啥反应外,其余鲜少下山终日只是埋头练武的寒山派弟子都呆了。 他们可没看过活生生的俏姑娘站在眼前过。 今日见到这张含春带俏的娇柔脸蛋,脸蛋上还有双明媚动人的水翦秋瞳,秋瞳迷人就算了,再加两道弯弯的柳叶眉,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挂在小小的菱角儿嘴上,那一整个娇、一整个俏,虽然穿着寻常粗衣,可却怎么也难掩其丰神秀异的非凡气势与超尘脱俗中却又如涓如水散发出来、引人向往的丝丝温柔。 看得如痴如醉,好些人都呆了。 小春倒也没发觉旁边有什么不对,只是架着湿淋淋的韩寒站起来往内走。 韩寒身边的弟子连忙走过来搀扶,而后小春听得有人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也一起过去坐……” 小春自是点头,挪到那画艇中显然是主人家的大位上,和韩寒并列。 可他这人天生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屁股才沾上椅子,身子跟着一歪,脚拉了只上来踩在椅沿,侧首问韩寒道:“现下是干啥来着的?比武、打擂台?只能一个打一个是不是?这有什么好玩的,多几个上去打不是痛快些?” “正式比武,你以为儿戏吗?”韩寒瞥了小春一眼,就觉这人没点正经,但想及此人的伤,忍不住又道:“你出来干嘛?醒了也该休息,你的伤十分严重,我请了许多大夫,都没能替你去病根。”言语间,竟是有些自责。 小春一愣,而后咧开一抹笑。“因为我饿了,所以就醒了。这病也不关你事,你及时救起我这条小命,我已经很感激了。” 小春完全没自觉自己如今沐浴在寒山派几名大弟子的关爱眼神中,他又换了另一只脚跨坐,全无坐相地歪着,跟着觉得有些热浑身汗地,便扯开衣襟吹风,因此也露出白白嫩嫩、吹弹可破,还带了些稚嫩的青薄胸膛。 随后又在众人一片呼天抢地不敢置信的悲嚎中,把那两颗塞在胸前,鼓得胸口凸凸的馒头拿了出来,大大咬一口,混酒喝下。 “男的、怎么是男的!”旁边有人已经跑到船侧,作势要跳水了。 韩寒一脸的黑,见这些弟子的丢脸模样,完全说不出话来。 “呖?”小春觉得韩寒有些奇怪,递了个馒头给他。“你也饿?要不来一颗,从厨房偷的!”他笑得贼嘻嘻。“我见没人,所以多拿了几颗……” 石柱上又飞上去了个少林弟子,黄袈裟在身,一大串佛珠挂脖子上,长棍舞得赫赫生风,但没几下却也让上头那个穿青衣的打下来。 隔了几张桌子,小春听见两个白胡子年纪大了些的老人家磕瓜子闲吃茶,一来一往地彷佛在谈今儿个后院天气如何,可仔细听内容却是少林怎样怎样、魔教怎样怎样、浮华宫这回派来的高手实在本事、武林大会怎样怎样、这届武林盟主虽有内定,可最后说不定怎样怎样…… 小春将视线挪回到战场上。 武林大会是什么东西,他不晓得。只知道这些人武功的确精湛,打得旁边看的人非常过瘾。况且画坊上又有精致的点心吃,还有香茗美酒可品,人生乐事不过如此,实在畅快。 几场比试看下来,小春都觉得自己姓啥名什都不重要了。谁出娘胎不是空空的来,死后空空的走。既然来时空去也空,现下脑袋空空又有何妨。 对于自己的身份和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瓶子,小春也只是觉得有趣,并无多大感觉。 他在失忆之前应该是行医之人吧? 否则身上哪会有一堆药,更能一眼看出韩寒中了麻药、落水受内伤,随手一打还厉害地将韩寒体内瘀血逼了出来。 小春醉眼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瞧,或许自己忘掉一切前,是个大夫也说不定,而且判症奇准,不啻是个神医。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他只觉得如今无事一身轻,悠闲最是好。 深思之时,绿水间上一句“写意山庄穆襄”报上。 小春无意瞥见韩寒握着扶把的手微微震了一下,神情带了些紧张,眼神直往擂台上注意,眨都不眨一下。 擂台上的人又是一阵打,小春一样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只是或许这穆襄真的强了一点,那青影连场下来且气虚了一点,青影身影踉舱了一下,穆襄不但不趁胜追击反而伸手扶人,结果对方不领情反而左来一剑右再一掌。 小春眼眯了眯,发现那隐约闪着寒光的暗器在青影打不过时便再度出现时,不过暗器用巧劲沾上便是,对手中招之后常常无所察觉,待得上头麻药缓缓生效以后,还以为是因为打斗耗费体力而渐渐不敌。 小春从来不喜见人要阴招,光明正大打不过,偏偏用这等取巧方式得胜,那青影实在叫人唾弃。 他见对方又要出招,也没惦惦伤重的自己到底行不,掰下一口馒头,鼓足真气灌于其上,小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馒头便这么横越绿水,凌空飞去,打中青影使暗器的手。 出手后胸口顿时气血翻腾,小春手压着心窝脸色丕变,但见对方暗器被打落后抬头气急败坏望了一会儿,随后没歇手又继续出招袭击穆襄。 小春看了眼韩寒,只见韩寒紧张得几乎都要把梨花椅的木把手给抓碎了,这人如此在意台上那写意山庄的穆襄,他心想哪能让大恩人心头上的人被奸人所害,随即硬着头皮又将整块大馒头当暗器使了出去。 “唉呦!”台上传来惨叫。 顿时,只见奇峰上飘然立着的青影捣着左眼蹲下来,声音抖得厉害。 而穆襄身上麻药早已生效,小春搭救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穆襄扑通一声落了水,浑身湿透。 “你做了什么?”韩寒蓦地转过头来,阴着脸看小春。而后发现小春脸色苍白还冷汗直冒,韩寒神色也为之一变。 小春扯了扯笑,翻开韩寒的手腕,露出上头比针眼还小的青色痕迹,跟着指了指擂台,困难地道: “沾上这东西,会麻痹……有筋疲力尽之感……上头那小子……耍诈……” 韩寒一听,整个人倏地站了起来,脸色完全黑掉。 友人穆襄被门人捞回来,韩寒往那处看看,又看看小春,随即下令门下将小春送回房去,立即请大夫过去诊治。 他跟着匆忙走到穆里身边,伸手止了友人战败而归的那抹苦笑,在对方耳边低声说起话来。 穆襄脸上露出抹困惑,而后了然一笑,看了看小春,朝他颔首致意。 小春喘了两口气,但头才扬起来要点下去,眼前便一黑,脖子向后折,昏了过去。 “小姑娘……不是……小兄弟……”耳边一堆鸡猫鸭子鬼吼鬼叫,焦急的嗓音传来,个个简直如丧考妣、悲痛欲绝: “振作点……振作点……别死……别死啊……” 浪荡江湖之药师(共三部) 浪荡江湖之乌衣魔教(上) 第5章 章节字数:13760 更新时间:07-11-02 00:09 听说昏了两天两夜的人醒来,韩寒别了挚友立即来到小春房里,可打开房门却见小春揽镜自照,挤眉弄眼地做着表情,古里古怪。 “你在干什么?”韩寒本还十分担心他的伤,但见他这模样,担心的话挂在嘴边还来不及说出,便全给咽了下去。只想摇头。 “总觉这张脸看起来奇怪。”小春咕哝几声放下镜子,倒了杯茶喝起来。 “哪怪?” “嗯,”小春想了想。“也说不上来。” 韩寒将一张红笺扔在桌上,说道:“浮华宫副宫主林央昨日下的战帖。你那一下没给他留任何颜面,让他在天下英雄面前出了糗,左眼肿得跟核桃似消不下来,这回看该怎么办。” 韩寒在小春昏迷这两日也有了对策,他才要开口,却见小春飞快拿起那张红笺左右翻看,而后问:“怎么除了‘战帖’二字之外,啥都没写,至少也该写上我名字吧!” “敢问小兄弟贵姓大名?”韩寒白了眼小春。 小春大笑了声,这才想起。“也是!我都不晓得自己叫啥,他又怎知?” “其实我可以替你回绝林央!”韩寒正了一下声音,神色严肃地开口。 小春眨了眨眼,倒是不明白了。“回绝什么?” “你难道忘了自己重伤在身!前些日子气息奄奄几乎都快见阎王,好不容易醒了,却又生龙活虎四处闯祸。这可不是儿戏,那林央武功修为极高,我和写意山庄的穆襄对他都有些吃力,更何况是你!”韩寒倒不是看不起小春能耐,只是为他担心。“倘若你在擂台上有任何闪失,丢的可是性命!” 其实小春那天喝了点水酒,不太记得发生什么事情了。依稀只记得一个青色的影子,躲躲闪闪见不得光似,跟着便什么也不晓得。 小春对那张江湖战帖爱不释手,摸了摸,脸颊蹭了蹭,殷切望向韩寒道:“可我从来没接过战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人家都踩到面前来了,我再缩回壳里去,岂不当乌龟了。” “你……”韩寒见他目光灼灼,才晓得这小子心里正一片期待。“他可是高手。”韩寒都觉得自己有些气堵。 “高手才好!”小春眼还是那个闪亮。“我总觉得我的武功也不算弱,有个高手可以打,才叫过瘾。” “随你!”韩寒甩袖,再说下去自己又要吼人了。明明这几年性子已经收敛许多,对人对事也不像年少时那般浮躁冲动,可遇着眼前这家伙,气便会不由自主冒起来,怎么消也消不掉。 小春跟着又拿起镜子,摸着下巴仔细端看。“喂,小寒儿,你过来帮我瞧瞧好不,我真觉得这脸怪不对的!” “别叫我小寒儿!”韩寒阴着脸,但还是走到小春身边,抬起他的脸,看了看。 随之韩寒咦了声,凑近细细观察,接着双手更不由自主地摸上小春的脸,从头到尾鬓脚额际摸了个透,最后瞪大了眼。 小春被摸得连打好几个哆嗦,鸡皮疙瘩落一地,浑身汗毛不由自主地立了起来。 “我不习惯让人当个娘儿们摸,你别这般轻手轻脚行不。”小春声音都抖了起来。 韩寒红着脸咳了一声,后退几步才道:“是你叫我摸的!” “谁叫你摸,我是叫你看!”小春说:“那到底看出什么没有。” 韩寒点头,神情问带着些许讶异。他道:“好象是人皮面具,虽然服贴如第二层肌肤,真假难辨,但仍是有些端倪可循。” 小春眼睛又亮起来。“我就说吧,原来这张皮真不是我的,难怪越看越讨厌,怎么都不顺眼!” 但跟着小春又泄气道:“只是瞧了老半天,这啥劳什子人皮面具,拿襁糊沾在脸上也该有个缝,可它就像活生生从脸上长出来似地,撕都不晓得从哪里撕。” 韩寒皱着眉在小春面前搬来椅子坐下,想了许久,才道:“强撕下来自然可以,只是不知黏得牢不牢,兴许连脸皮一起撕了。” 小春闻言吸了口气。 “你打哪弄来这种东西?”韩寒看了小春一眼,直想叹气。 “我比你更想知道。”小春打趣地说。 人皮面具,他对这东西兴趣可大了,自己只是觉得奇怪,这不是自己真正的模样而已,其实撕不撕下来倒不是问题,反正晓得了,留在脸上也是可以。 只是不知道戴得太久,里头真正的那张脸会不会因此臭掉烂掉、发脓长疮。 翌日绿水青山、奇峰怪岩之上,烈阳正炙。 浮华宫的林央定了午后会会前些时日偷袭他的小人,不料时辰已到人却未至,他拿着剑的身影本还站得笔直,等得不耐烦,仅容立足的方寸之地又不好站,身躯歪了歪,脚心挠了挠,动了两下。 可就是还沉得住气,一张脸颜色都没变,顶着大太阳继续等人。 小春其实老早就来了,今儿个上厨房摸馒头水酒的时候被厨娘给逮了,以为他是哪来的邋遢弟子,于是罚他拿扫帚把圈儿园打扫干净才能走。 可怜的他敌不过那比五岳群山还福态威严的厨娘,摸摸鼻子便从早上扫到现在。 把最后一些水洒了,小春拍了拍手,桶子一丢,足点两下又是那招踏水而行,几步便跃到距离林央最近的栈道之上。他右手拔出龙吟剑晃了晃,左手拿着馒头咬了口。忙了整个晌午,还挺饿。 “方才在给那些花花草草洒水,所以迟来了些。”小春边吃东西边含糊说着。 他这时才算正眼瞧过林央长相。 见这林央也算端正,眉眼口鼻没缺到,刀削般俐落的轮廓,搭着简单利爽的袍衫,出自江湖却无江湖味,翩翩君子般,样貌潇洒。 可那张脸原本该是俊俏来着,如今左眼上却不合时宜地挂了一圈黑,模样便变得有些滑稽,让人发噱。 林央发现人来,本想抬头客套个几句接着速战速决,哪料定睛一看,竟令他有些怔愣。 前方站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虽着男儿布衫又加披头散发,可却是细皮嫩肉,肌肤吹弹可破。还有那两颊不知是久晒了太阳还是怎么的,小脸蛋红扑扑粉嫩得紧,叫人直想张开嘴狠狠咬一口。 “敢问姑娘芳名,前些日子是否便是姑娘您‘误伤’在下?若真是误会,咱们还可坐下来慢慢聊。”林央脸上的不耐与烦躁一扫而空,立即正色摆出个风流倜傥谁见谁失魂的潇洒笑容来。“再说姑娘挺是面善,不知我们是否见过面?” “在下不是姑娘,在下乃带把的。”小春张口说道。他嘴里全是馒头,这一说话难免喷了些白沫子出来,溅着林央。 “啥?”林央呆了呆。 小春把软刀夹在腋下,馒头咬在嘴里,双手利索将衣襟拉开,露出一大片平坦的胸膛。直接露了比较快,解释起来太麻烦。 林央下巴都快掉了。不敢相信长得这么娇俏的居然是个男的!?他这游历花丛多少年的风流浪子,居然看走了眼。 小春又吸了几口气,调理气息。 昨晚翻药的时候发现一瓶叫“龙筋虎胆吃了三倍强”的药丸,他猜测这大抵是增进功力之类的东西,所以刚才浇花除草的时候便吞了几颗。 如今调息过后气海内一片饱满,浑身精力充沛又悠远流长不曾间断。确信自己的确服对了药,料今日这战肯定能让他万分痛快,扫尽这阵子又是失忆又是吐血外加动不动就倒地昏迷的阴霾。 小春露齿一笑,嘴里的馒头掉了下来。 震惊太过的林央注意力被落下的馒头所吸引,小春单手接住下坠的馒头,右手一翻龙吟剑入手,挥了便朝林央跃去。 林央没料到对方竟趁人不备,急急便往后退。 小春剑式零落,看似杂无章法,但一招一式间却挟带刚猛内劲,林央才举剑挡了几回,便觉虎口发麻险险握不住剑。 林央眯眼,知此人非泛泛之辈,身形一转招式忽变先是防住小春攻势,而后不动声息将小春引至石阵分布最为密集之处,使出本门绝学落花无影剑,剑势忽化飘渺无踪,只闻剑声不见剑影,以柔克刚处处封死小春剑招,令他石破天惊的攻法无法失展开来。 “呦,好样的!”小春咧嘴大笑,无畏说道:“要比快,那就来比快。小爷不会怕了你!” 他有模有样地学起林央收起剑势,再化剑法为无踪,林央顿时脸色大变,恨恨咒骂了声:“小贼,哪有如此偷学别人功夫的。” “欸,怎不说你功夫这么好参透,随便望望就悟出来了。”小春强运功力纵横于受伤的筋脉之间,刚开始还打得得心应手,可这林央真如韩寒所言非浪得虚名之辈,拆了百来招,小春竟没办法从他身上得到半点便宜。 就在打得正激烈之时,小春突然发现体内汨汨地又流出了一道奇特的真气,仿佛原本就隐藏在奇筋八脉内一样,当他催发,便缓缓现身。 他狐疑,却又不知是怎么回事,反正打到这节骨眼上也无法停下来,便不再理会,振起精神对付林央。 两人越战越是认真,本都还有点吊儿郎当的心情现下尽数收起。林央不敢轻敌,使出浑身解数迎战眼前的嚣张小子。 只见奇石怪林、绿水幽谷间两道身影打得难分难舍,一会儿飘忽、一会儿凌厉,一会儿退得老远、一会儿剑刀近身相击,一会儿失了踪影,一会儿水底窜起一个、一会儿山里进出一只,两个人灵活的像猴子似地,却又是刀光剑影招招见血。 石上两人比试,台下众人看得也不轻松。 擂台与歇息竹棚靠得极近,衣衫褴褛的那个小的怒吼一声龙吟虎啸漫天震响,软刀明明就是一把软趴趴的兵器而已,砍下来却开山碎石吓死人,石头都飞到竹棚来砸人了。 衣冠楚楚的那个大的眼神凌厉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左手一翻奇特的暗器如天女散花激射而出,带着强烈麻药的暗器被那小的舞剑一扫全散到了竹棚里来,一碰着人的体温却又全化开来,徒剩点点幽蓝色水珠。 顿时哀鸿遍野,在场武林人士走的走逃的逃,闪避不及的中石倒地、中暗器麻痹,还有被那天飞下来一庞然大石砸到,湖畔一座石亭轰隆隆倾圮。 石亭内正泡茶聊天的两名老叟连忙抱着珍贵的紫砂壶具跳出,嘴里犹有叫骂:“格老子的不过是抢个带头位置,这么认真做什么!” 小春与林央打得正火热,哪晓得台下那么多人遭殃。 就这么一连激战上百来回,正正时值飞沙走石、日月无光、难分难舍之际,小春肺腑间突然剧烈震荡,原本两道互依互补的真气行到水穷,突如其来再度岔开,一分为二,二再分为四,四股力量撞击周身筋脉,使他猛地喷出了一口血雾。 他晃了晃看了天色,才晓得天色向晚龙筋虎胆丸药效已过,再无法归顺体内真气,让他没得撑了。 林央见此以为小春连番打斗下来已被自己重伤,心头一喜,抓到可趁之机翻身向上一剑袭往小春面门。 小春早知这厮举动,他嘴角一勾食指微动,指尖粉末化为淡烟缭绕而上,林央甫一近身,便沾染至其肌肤之上。 林央才瞧小春那对笑意漫烂的桃花眼,心头便是大惊,他立刻护住身上大穴,却觉气海无力,这下发觉自己中了计,竟把自个儿送上门,让这小伙子给毒了去。 林央不放弃,剑举着还想砍下,小春举起了脚,横身一踹正中林央腰间。 林央整个人飞了出去撞着山壁,哇啦啦地吐了好几口鲜血。挣扎了几下,再也爬不起来。 跟着这一踹,小春身子也歪了,踉踉舱舱地在栈道上跌了几跤。他灰头土脸地从栈道上站起来,跟着又摔倒,然后林央不死心,爬过来继续和他扭打。 “哇哈哈哈,你这佞人居然搔我痒痒肉!”这奸人又使阴招,小春胳肢窝被哈痒,顿时笑得浑身抖。 “可恶,你这死小子!我是在和你扭打,是扭打!”林央气煞。 “痒啦痒啦痒啦!”小春和林央在假山栈道上滚来滚去,两人都继续垂死挣扎,就没一个肯服输。 小春拉着林央衣襟,给了他一拳;林央揪着小春腰带,要把人从自己身上拉下来。混乱间不知怎么扯地,小春的腰带竟连着裤子一起被扯掉,就这么屁股向后背脊朝上的姿势,白嫩嫩的八月十五在光天化日下露了出来,让湖边众英雄豪杰一口气看了个精光。 感觉臀间凉凉,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艳到刺目的烈阳下,一抹白色的身影飘然降临,裙裾飞扬衣白如雪,为他挡去所有阳光,将他紧紧揽进怀里,顺道把他光溜溜的屁股给盖住。 “啊?”小春挣扎两下后抬头上望,见到的是一张超凡脱俗,令他惊为天人的绝美容颜。 只见那眉如远山、目若秋瞳,凝眸深处皆冰寂,却又染着淡淡情愁、沾着浅浅薄怒,举手投足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让人为之倾倒迷醉、心神向往。 “美……”小春悉悉索索地吸了一下口水,“美人……” 怎么长得这么美!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小春沉溺在眼前人的美貌中一时半刻回不了神,脑海里正想着到底她爹娘是怎么生才能把个姑娘生成这样之时,却听到那人用一种与外貌截然不同的恶狠声音道: “赵小春!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为何脱光衣服和个男人在此厮混? 你这屁股是我的,谁看我就挖了谁的眼!还有脸上戴这什么东西,以为藏头盖脸我就认不得你?可知我找你多久,你这混帐到底将我置于何处!” 最后一句狮子吼八成是用上十分功力吼出来的,小春当下破震得头晕目眩、耳鸣想吐,接着对方指尖往他下颚一划,让他感到一阵疼,跟着用力一撕,一阵火辣辣的痛楚传来,而后他见到见美人手里拿着张薄薄的皮。 脸上那疼和昨夜与韩寒的对话,让小春吓得大叫道:“啊啊啊——我的脸皮被扒掉了——” 这一激动,方才体内那些诡异的真气又开始乱撞,小春喊完,胸口一窒喉头一甜,闷哼了声再度喷了一大口血出来。 “赵小春!”美人骇然大叫,脸上淡漠的冰霜化了。怒气恨意立即退去,随之浮现的是仓惶、心焦。 小春还没会意美人喊了什么,一口气喘不过来,脑袋发晕遍体生寒,双眼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 在台下的韩寒一看见突然出现的白衣人竟是云倾,而云倾嘴里脱口而出的又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每次午夜梦回都会令他咬牙再三的名字时,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韩寒激动地吼着:“赵小春,看吧,我就说他是赵小春!他不是赵小春是谁,那个死小子的猖狂模样这辈子我都不可能会认错。” “打完了?可以选盟主了吗?” 旁边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哪位英雄,望着绿水间山石倒圮一片混乱的景致,和鸡飞狗跳的岸边竹棚,呆然说道。 小春睡得迷迷糊糊地,一会儿感觉寒气从心窝处窜出冻得他牙齿直打颤,一会儿又浑身发烫,热得他活像闷在火堆里的烤焦叫花鸡。 体内四股真气在内腑如无头苍蝇般地猛冲乱撞,他翻来覆去睡不安稳,辗转难耐,哼哼唧唧个不停。 梦中,又浮现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他开口要唤,却不知那人叫什么名字,急忙向前想看清楚,不料那人向后一跃飘然远去,丝毫不留连。 “别走……”小春伸手往前抓,喉间进出的嗓音干涩,让他都觉得痛。 “我在这。”梦外头,突然有人谁紧紧抓住他伸出的手。 对方肌肤的冰凉让小春冶得又打了寒颤,却几乎也在同时刻,那人察觉了,周围立即兴起一阵嘈杂,跟着房里缓缓温暖起来。 五指被对方紧紧抓牢,交合反扣十指相连。 微热却不灼人的温度从对方掌心间源源不绝传来,其中真气虽强劲霸道,然而也控制得恰到好处汨汨灌入他体内。 筋脉间四股冲撞的内力被缓缓抚平,渐渐舒服了,小春一直紧皱的眉舒展开来,而后他听见一阵清冷微凉的嗓音低声道:“快睡,我在。我会顾着你,不离开。” 那一声“我在”,莫名地让小春觉得心安,不再慌乱,最终安然进入梦乡。 睁开眼,小春由床上爬起来,打打呵欠、伸伸懒腰,只见室内几个大火盆烧得正旺,红通通地。 搔搔头,感觉身上还有些冷。 明明已经郁郁初夏,但房内如此高热才让自己得以温暖,小春心想,这身体的确伤得不轻,看来下次再有人约他打擂台,得考虑一下了。 不过,在那湖上飞来飞去劈山砍水可实在够畅快淋漓。筋骨舒展过后,连日郁闷跑光光,整个人都清爽精神了起来。 “醒了?”突然有声音从身侧传来。 旁边传来的声音吓了小春一跳,转过头,惊觉居然是先前出现在擂台之上的美人,而此人如今竟穿着薄薄的一件单衣,散着长发躺在他身边。 “你……你……”小春愣得说下出话来,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对方似乎丝毫不在意,迳自起身下地,喝了口茶,才又再度踅回来。 小春尴尬地看着对方,而后问:“这位姑娘,您怎么在我房里?还穿得这么的……少……” 小春咽了咽口水,对方那夏衫十分单薄,走动时轻轻一撩,整节白晰滑嫩的大腿部露出来了。 小春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摆,上下左右地绕,不自在地说:“那个姑娘……衣裳拉好些……看、看光了……” 云倾疑惑地走向小春,才想开口,没料小春却向后头一缩,乌龟似地缩回棉被里,嘴里喃喃着:“男女授受不亲,非礼也、非礼也!” 小春这模样竟是连碰也不想碰着他,云倾突地心底一把火便冒了上来,拉下小春盖在头上的棉被,怒视问道:“你干什么对我这么说话?” 小春又是一愣。 “赵小春,我问你干什么对我这么说话!”云倾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他。 “你认识我!”小春眼睛一亮,这才瞧出了些端倪。 他随即抓住对方的手,目光殷切地盯着人问: “你叫我赵小春,那你肯定认识我吧!姑娘,敢问您是哪位,怎么会认得我的,是不是我亲人啊?您是我娘、我姑姑、还是我姊姊?我带着人皮面具都人让你看穿撕下来,你肯定是我十分亲近之人,否则没可能办得到的。那小寒儿也在我面前提过赵小春这名字,他还以为我是那赵小春的谁呢,可他没你行、没你厉害,神仙一般出现,跟着就把我脸皮撕了,还我原来面目跟真姓名!” 小春虽觉这等这说词实在有够无耻狗腿,可面前是个美人来着,对美人狗腿是人之本分,自然没啥要紧。 小春一脸认真地看着云倾。“瞧您这么紧张我……”他眼睛转了转,突地一亮,说道:“敢情、敢情我是您弟弟?而您是我失散的姊姊?” 云倾勃然大怒,一掌巴便要朝小春招呼去。可他编到一半又想到自己答应过不再伤害眼前人,于是急忙再度收劲。 小春只感觉面前一阵劲风伴随哀怨杀气呼啸而来,想都来不及想,这手便自己伸了出去和对方拆招,没料云倾硬收回力道早已止势不及,小春这么一出手,便像是连续两掌打在云倾心坎上一样,云倾猛震了一下。 小春张大口,吓呆了。 “你打我?赵小春你居然打我!?”云倾秋水双瞳睁的那个大,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他眼珠子简直像快掉下来一样瞪着小春,心里又酸,眼又发热,怒气与怨气一时如同翻天大浪打过来一样,将他灭顶。 “姊……姊姊……我不是故意的……”小春惨兮兮地苦笑。这人这个表情,他看了就难受,自己怎么就如此不慎伤到人,看对方气急又心痛的模样,小春心里头也拧了起来。 “你个混帐,什么姊姊!”云倾怒吼了声,便往床上小春扑去。 小春鬼叫起来跳下床,后来发觉自己身上光光的连条亵裤也没有,连忙扯了床幔包起屁股,一溜烟地往门口跑。 云倾气得不轻,立即冲上前去要抓人。 结果两个就这么扑过来躲过去,对着小厅的圆桌绕圈圈,跟着小春又满屋子跑,云倾在后头追。 “给我回来!”云倾解开腰带往小春腰间卷去,小春被灌满内力的带子打中侧腰,顿时疼得鬼吼鬼叫地,一边跳一边给卷了回去。 “你到底又在玩些什么,我没功夫陪你玩!”云倾语气既是悲又是愤。 那日小春发热缠绵病榻,虽然放心不下,但要处理的事情刻不容缓,只得留他在客栈离开片刻。哪晓得才不过半天光景匆忙赶回,便只剩乱作一团的客栈、将人弄丢双眼发呆的两个近卫、相随后而至的一群该死乌衣教人。 怕小春有意外,自己在外头找了整整月余,甚至剿了乌衣教几个分舵要兰罄交人,谁知兰罄不但没出现,他连小春也没见着一眼。 这段时间自己简直就是心急如焚,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来,就没这么手足无措过。 就在几度陷入疯狂,以为自己又得失去他的时候,得到龙吟凤唳再度现世消息。那对配剑小春从来绝不离身,一知道以后,便立即快马加鞭往寒山派而来。 哪料、哪料却得到这人如此对待! 什么他是他弟弟,什么自己是他失散的姊姊! 这人就整一个混帐,混帐至极,不知所谓! 云倾用几乎要折断腰的力量搂着小春,低下头便要咬那片泛红的嘴唇。小春拼命挣扎,在云倾怀里死命蠕动。 云倾心下只觉痛楚。思念小春已久,碰不得他、见不得他,这些自己日子不知怎么捱过,或许早已肝肠寸断。可好不容易找着此人,他却又一再反抗自己亲近,这种种一切实在让云倾无可忍受,简直就要发疯。 小春见云倾眼底怒火爆开,又低下头来作势攻击,他当下立刻拿脑袋狠狠地往云倾前额撞了过去,给对方一个迎头痛击。 两颗脑袋用力相撞的结果,顿时只闻“空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无限回音在房中荡漾响起。 猛烈的剧痛随即袭来,两人吃痛地放开对方。 云倾按着前额紧闭起眼,整张脸皱得不像话;小春缩起身子蹲在地上,猛揉着脑袋嗷嗷地嚎个不停。 满天星光闪亮亮,两个人这一撞,完全昏头转向。 片刻后,小春见云倾耐过了疼又要往他扑来,连忙往后一跳站了起来,急声道:“慢慢慢,我不想和你打。” “谁要和你打了!”云倾低吼。 小春瞧云倾那眼里满是怒气,但更多的是伤心。不知怎么着,他就是见不得这人露出如此神情。 小春心里一揪一揪地,连连往后退,说道: “我知道你认识我,我对你应该也不陌生,可现下你得静下心听我说说,要不真这么被你杀了,我下到九泉都不瞑目。” 云倾紧抿着嘴。可他真不想,不想再从小春嘴里听见任何一个不带温情的字眼,那仿佛他们是陌生人一般,没有任何联系,言语里失去以往的温柔。 小春见云倾果真克制自己静下,他一边注意云倾的动作免得云倾再次扑上来,一边拉了拉腰间白幔,深吸了口气,扯笑尴尬愧疚地开口道: “这事说来话长,得从我失足坠崖讲起……” 云倾听见“失足坠崖”四字,猛地抬起头来,脸上一片苍白、血色不见。 他连忙冲向前来,在小春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抬着小春的脸焦急地上上下下检视一遍,又将小春翻过来翻过去看了个仔细,甚至连小春盖在腰间的那张幔子也要扯下,直想看到底有无任何伤患留下。 “欸!”小春跳了起来,连忙抓住云倾在他身上摸个不停的手,想推开反击,但却在发觉这人的手居然微微发抖之时,整个人一呆,连带忘了初衷。 小春一愣,抬起头来,进入眼帘的是云倾急切慌乱的神情。他还是抿着嘴,但仿佛不会说话了般,只是焦急地看着小春。 “我……我……”小春也有些慌,脑袋空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得继续说下去。“小寒捡着我的时候,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不管我刚才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千万别在意……我不是存心……只是没弄清楚你的意思,以为你……”呃……凶性大发想杀人…… “你忘记我了……”云倾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小春搔了搔头,有些愧疚地应了声。 “你竟然忘记我!”云倾的声音高了起来,那语气是震惊、是不信、更是指责。 “欸。”小春急忙道:“美人息怒,你想想我连自己祖宗八代是谁都不记得,还能奢望我记住些什么?” “你居然忘记我!”云倾还足低吼着这句。 仿佛这样吼着,就可以把一切事实吼掉般,而后小春会说这一切只是他的玩笑话,他没有坠崖,没有失去记忆,更没有忘了他。 小春知道自己绝对是认识这个人的,否则他不会感觉到眼前这人冷漠底下深深埋着的,是怎样的一种悲伤。 见云倾先前心急,而后伤神的模样,小春的喉头有些干涩。这人,其实是关心自己的,可偏偏错用方法表示自己的急切,才会让自己以为此人有意伤人。 小春明白自己误会了云倾,他眼眶有些热、心有些疼。云倾只是粗暴鲁莽、不善表达自己的情绪了点,他怎么就这么笨没发现,还拿头去撞人家。 赵小春你这脑袋摆着只是好看的家伙! 他咒念了自己一声。 “你额头还痛不痛?”小春苦着脸问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想撞我,所以先发制人撞了上去。” 原本一直沉浸在悲伤中的云倾猛地抬头,狠狠地瞪着小春。“我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再伤你一根汗毛。你怎会以为我想伤你!我不可能伤你!” 小春愣了愣,立刻道:“是,你的确不会伤我,只是我不记得这事了,所以才会误解你的举动。”可这美人之前动作也的确凶狠,要人不误会都很难啊! 云倾留在小春脸庞上的指尖传来几乎不可察觉的颤抖。 “小春……”他低声念着。 小春也察觉云倾那一颤,他缓声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云倾……东方云倾……”云倾的声音越来越下稳,有些飘忽。他心里只想着,小春忘了……忘了自己…… “你姓东方,我姓赵,那真是奇了。你不是我的亲人,那莫非我们是朋友?”小春偏着头问。 “我们……”云倾低喃着。小春的唇开开合合,嘴角微微上扬,带了点笑,他低头望着,便俯着压了下去,吻住小春贪话不停说着的嘴,堵住一切言语,只沉溺在那片熟悉的柔软当中。 小春没料情况竟然直转直下得如此令人愕然,他张大嘴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将舌头伸到他嘴里,亲吻起他来的人。 对方的身躯如此贴近,鼻间传来一股幽淡清新、如同芙蓉初开的香甜味道。他赤裸的腰间才被云倾的手滑过,轻轻抚了一下,心肝一跳、喉头一紧、脚便虚浮了起来,都快站不稳了。 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被云倾一碰,闻到云倾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气,他便难以自拔,意识都不晓得渺远到哪个天外天去,浑身软得像豆腐一样。 云倾的手指揉捏着,带了点让人恍惚的酥麻,让他喉间不由自王地低吟,无法克制,连气息亦杂乱无章起来。 没说自己是对方的谁,但这亲昵的动作却是再明白不过。 晕头转向地被抱起来放到桌子上,小春还有些昏。 盖在身上的幔子早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云倾将手伸上小春两条光着的腿间,握住。 小春打了个激灵,见云倾压了下来,急忙撑住云倾的肩,睁大眼睛看着他。 云倾凝视着小春,而后,裹在小春分身上的手掌,动了一下。 小春皱着眉头往后仰,闷喘了声。 云倾一下又一下,轻易地挑起小春身上的情欲。 “小春……”他低声念着,俯下头,啃咬小春难耐仰起的脖子。 小春身上还残留之前落下的春药,那叫什么心儿怦怦跳的东西,药效十分强烈,先是会让人一个月下不了床,而后一年内无尽相思。 云倾知道小春并没有忘了他,这身体,还是记得他的。 他喃喃叫着小春的名字,心里头有些高兴。是啊,小春怎么会忘了他呢,这身子明明就还记得他,对他的碰触有所反应,小春绝对不会忘记他的。 云倾的手指沿着玉囊往后按去,拨开了小春的臀,沿着沟壑进入。 “呜喔喔——”小春声音发颤,猛地从情欲中回神,满脸通红地挣扎说道:“这位姊姊,你是在做什么!?” “我不是姊姊。”云倾说得直白,没有半点遮掩意味。“我想进去。” “啥?”小春不明所以地问着。 “进去,进去这里面。”云倾手指探入,寻找着熟悉的地方。 小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因为内壁隐晦敏感的那一处被云倾触及按压,整个人弓了起来,差点放声大叫。 “每次这么做,你就会很舒服。”云倾低语着,看着小春的表情,并不停止自己的动作,而是更加加重力道在那上面。 “什、什么舒服!”小春难耐得脚趾都蜷曲起来,分身高高昂立,尖端溢出点点透明液体。 他喘息着紧握住云倾的手臂,想将此人用力推离,但却不知怎么施不出力,手腕抖着,脑袋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感觉所占据。 云倾皱眉抽出手指,离开了一下。 小春这时泄了气般瘫软在桌上。 可云倾并没有让他悠闲太久,下一刻双膝被弯起,而后更灼热滚烫的硬物抵了上来。 小春脑袋突然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呆了。 眼前白光一片片,仿佛又回到绿水石峰之上,美人由天而降,美目流兮、巧容盼兮、飘飘如仙,让他震撼莫名的场面。 而后画面一转,他回神,那美人如今正压在他身上,将他双脚开开往上抬,而后露出他的小屁股,努力把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往自己屁股里头塞。 小春的手抖得活像抽风似地,伸手往美人胸膛上摸去,可不摸还好,一摸整个人那个狂颤啊,简直如同被雷劈中的树一样,浑身骨头晃得吱吱嘎嘎! “没的,你怎么也是没的!骗人啦!”小春鬼哭狼嚎地哀叫,云倾胸前是平的、没的,和他一样,下面带把的! 跟着乎日用来只出不进的地方被撑开来,小春吃力地挣扎,拼命抵抗。 云倾的气息喷在小春脸上,带着情欲的声音说道:“别乱动。” 可小春哪会乖乖听从,自然是动得更厉害,手胡乱挥舞,扯着云倾的长发就往下拉,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想干嘛?” 云倾饱含欲望的双眼凝视着他,慢慢地推进,就算小春扯着云倾头发的动作加重,云倾也无停下来的打算。 实在吃痛,小春咬紧牙关死闭起眼闷哼了几声,冒得满头都是汗,难受得紧。也不晓得今日这事什么情形,竟就这么莫名其妙给个男人压了。 就在这时,云倾察觉到小春身体的僵硬,他顿了半晌,随即硬生生地止住前进,往后退出。 发现上头占据着的黑影一离开,小春哪想得了那么多,得了机会立刻翻身下桌,他跌到地上滚了两圈,光着屁股便再往门口飞奔而去。 不趁机走的是呆子,他可不想真被人把屁股给捅了,那还不痛死! 哪科才到门前而已,突然背后头追来的人往前一压,小春整个人撞倒门板上,闷哼了声。 “想去哪?”云倾低声问着。 “嗯……嘿嘿……”小春尴尬地笑。“肚子不太舒服……兄台行行好,先让上个茅房行吗?” 云倾也没回答行不行,将小春压在门板上,沾着膏药的指尖按了两下,便往小春后穴探了进去。 那凉凉的膏药让小春脸上又一红,对方没给他时间想太多,分开他的臀,坚定而猛力地一送,便完全没入。 强烈的涨痛感几乎填满了柔软的谷道,小春只觉天旋地转,几乎无法呼吸。 云倾撞击着小春的臀,激烈而平稳地一进一出,小春指尖紧紧抓住门框,捱着薄薄的门板,一下一下地被往木门上撞,敏感的分身贴在在门板上,随着身后人的动作被来回挤压着。